灵感来自最近一个纷繁复杂的梦。因为里面出现的希腊悲剧式美感而让我感到震撼。(同时这篇文也会暴露我多么没知识没文化orz)
马克٠钱德勒是被车窗外的警笛声吵醒的。他迷迷糊糊地从越野车的后座上爬起来,一大片蓝色的警灯像发光的浮游生物一样围在他身边。他刚准备下车,车门“嘭”地一声在他面前打开,十一月的冷风毫不客气地灌进来拍打着他的脸。麦克٠贝克站在车外,皱着眉头,看着他们最好的侧写师困倦地眨眨眼睛。
“醒了?醒了就下车来看看。”
马克跟着他坏脾气的上司走下车,沙子在他们脚下嘎吱嘎吱地响。早上八点,英格兰的天空才刚刚有几丝亮光;等到他们离得足够近时,他这才看见海滩上这幅热闹景象的中心——
“小美人鱼?”马克问。
“算是吧。”麦克嘟哝着。
抛开面前是一具尸体的事实,这幅画面简直和每个孩子的童话书里的故事一模一样:金发的姑娘一手支撑着礁石,一手拿着粉色的桔梗花,和头上戴着的、稍显脱水的桔梗花环呼应;上半身赤裸着,却不显色情;下半身套着条紫色的鱼尾,一副望穿秋水的模样,侧身注视着海边的地平线,仿佛她的爱人随时会出现在海的那头。
“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,但是我不觉得她是为了哪位王子丢了自己的腿。”西莫斯·考登凑过来,简单跟两人打了个招呼,“死亡时间大概是昨天下午四点,初步推断应该是溺死;凶手倒是很有耐心……看这里,这人还给姑娘画了个妆。这附近一个摄像头都没有,也没有住户,沙滩上干干净净的,半个车轮印都没有——我跟你们赌五十镑,这就是开膛手干的。”
“西莫斯,求求你别再喊他‘开膛手’了,这人的活动范围又不止伦敦。”马克蹲下来,开始检视“小美人鱼”的尾巴,“她的腿怎么回事?”
“反正媒体都是这么叫的,你跟他们理论去。哦,对了,我刚才还在说这事,记得小美人鱼的故事吗?”西莫斯也跟着蹲下来,用手上的铅笔轻轻敲了敲鱼尾的部分,留下几个凹进去的痕迹。
“里面是沙子?”马克惊讶地问到。
“沙子,泥,暂时还不知道。鱼尾被缝死在她的腰上了,要等到拆下来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。但是,对,我们的小美人鱼没有腿,估计拿去换甜美嗓音了吧。”
“美人鱼是用嗓子换的腿,西莫斯傻子。”莫若瓦٠伊万思从他们背后接过话,手上还举着黑莓手机,“死者身份找到了,玛格丽特٠史密斯,格拉斯哥人,今年刚入学的大学新生;她的室友前天报的失踪,说她一周都没回来。”
“谁叫的警察?”麦克问,眉头皱得比刚才更深。
“某个溜出来看日出的小年轻;结果没看到太阳,倒是看到了我们的受害者——喏,他还在那里录口供呢,好像叫詹姆斯还是詹森来着。”
马克回头望去,那个“叫詹姆斯还是叫詹森来着”的男人就站在不远处的警车边,双手插在红白卫衣的口袋里,黑发上是警灯给他晕出的蓝色光点。他似乎感觉到了马克在往自己这里看,两人的视线快速地在清冷的海风中交汇,又在不到一秒之后断开。
这不过是无心的一瞥,但马克看到了,他看到了那双绿色眸子里藏着某种不可言说的秘密,藏着眼睛主人的另一层外皮。然而他没有更多机会再去求证。男人转身离开,跳上自己那辆亮黑色的摩托,把海滩上这片喧闹远远地丢在脑后。
“.…..马克,马克?”
一只手拍上他的肩,他这才回过神,面对他的一群同事们。麦克的眉头终于没有继续拧在一起,而是换了一种别扭的方式,询问年轻人是否一切正常。
“我没事,呃,刚才走神了,抱歉。”
“有什么想法吗?”
想法?马克出神地望着那个死去的女孩,头上的花环已经被拿下来装进证物袋,但是手上的粉色桔梗依然还在骄傲地扬着头颅,像某种面对冬天的宣言。他退了几步,闭上眼,以便更好地感受这幅艺术。
你是我华丽梦想的实体、我的穆斯、我的灵感。
我精心为你打理好你的金发,让它们变得顺帖、光亮;仿佛真正的美人鱼才拥有的容貌,我用妆品一点点地让你脱离平庸。
我为你编织花环,那是海里不曾有过的绮丽造物;你不需要多余的衣裳,那些人造的织物永远无法与你相配。
我给你找到了一个绝佳的位置,这样清晨的第一缕光线照进帝国的土地时,你将会是第一个沐浴其中的造物。
最后,我割下你的腿——那是我应得的报酬。
我让你成为更好的存在。
“我便是你等待的那个心上人。”
烤箱预热至160度,烤盘上喷一层喷雾油。意大利人上个月刚进一批今年的新橄榄油,更好不过了;拿出来均匀倒在煎锅上,热一分钟。
切好的肉用烤盘纸裹好,用肉锤敲扁,再把面粉和盐混在一起,搅拌均匀,让肉排充分裹上面粉。
然后开始煎肉排,每面各煎三分钟,煎好之后保温,以防肉汁重新渗进肉里。
接下来是西红柿、洋葱、再加上新鲜的肉块,足够做出一锅暖融融的汤;黑胡椒粉一定要手磨的,不然熬不出胡椒的香味。甜品是今天早上冻好的布丁,待会儿再加少许水果即可。
拿出酒杯,拿出昨晚剩下的一点点菲诺酒,给自己倒上。男人修长的手指上尚且沾着刚才的一点面粉,但无伤大雅;一个人消耗餐前酒的环节,暂时不需要考虑礼仪问题。英格兰的冬夜总是来得很早,他拿起料理台上的手机,点开唯一的联系人,给对方打过去。
“所以……你觉得这是凶手对你的某种表白?”
马克无奈地搓了搓脸——麦克怎么就不能稍微脑子转个弯呢?他对着解剖台上的尸体长长地吐了口气,又摇摇脑袋,说不清是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,还是头顶上刺眼的白光更让他心烦。
“我不知道,好吧?我不知道。可能这是一位凶手在向另一位凶手传递信息,可能他在用这种方式表达某种……超出平凡意味的情趣;不管怎样,这不是单纯的炫耀技术,这不是模仿,这就是他的作品……他的艺术。”
他吐完所有的字符,叉着腰在原地冷静了几秒,才发现解剖台周围的所有人都在盯着他看。西莫斯尴尬地看看他们的上司,又尴尬地看看旁边深色皮肤的女士,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子,把可怜的马克从这场目光洗礼中救出来:“马克,你何不重头给我们分析一遍呢,从你早上站在海滩边开始。”
年轻的约克人叹了口气,“行吧,行吧。我们面对的是个极其聪明、极其冷酷的人。他极有可能就是开膛手,也就是说,之前的三起案子很有可能都出自这个人的手。”
“你是指之前的那个灰姑娘?”
“还有那个莎乐美和约翰。”
“还有那个地铁站里的女人……那是什么?安娜卡列琳娜?”
马克看着西莫斯和莫若瓦一搭一合地接过他的话,然后又看着二人收获麦克“闭嘴别插话”的眼神。“是,对,谢谢二位,我说的就是那四位可怜人。
“他清楚自己在做什么。对他而言,这些受害者从头至尾只是作品的一部分;他并不把他们当成‘人’看待,而是某种物件,达到他创作目的的工具……他让他们变成了更有意义的存在。今天的这个姑娘叫什么来着?玛格丽特?她不过是一个普通工薪阶层里出来的女孩,读着普通的大学,成绩一般相貌一般,但是他选中了她,他升华了她——之前那个麦当劳里的服务员也是,那个咖啡师和她的男友也是,还有那个会计——不过都是无足轻重的普通人罢了。
“他的创作目的是为了表达某种信息,而且信息的接受者也在慢慢地固定下来。一开始只是某种广泛的示好,之后便越来越有针对性,因为他开始固定地为某一个人创作……他有耐心,有良好的教育背景,有娴熟的手法,这些都是他创作的资本;他相信他的听众也是如此,他把他的听众放到和自己一样的高度;至于他的自信从何而来,我暂时还想不明白。”
“他究竟想表达什么?”麦克,又是麦克。马克忍住性子,继续跟他解释:“灰姑娘、莎乐美、安娜卡列琳娜和今天的小美人鱼都有什么特点?不要告诉我都是女性——不,这些都是爱情:从圆满幸福到求而不得,他在为他的爱人创作,同时打磨自己。”
“那些消失的尸体怎么解释?”莫若瓦问到,“目前四个现场里,三个都少了部分尸体,他能拿这些东西干什么?收集?”
“呃,我想……他应该是拿去吃掉了。”
把食谱中的西芹换成彩椒,虽然会影响口感,但是没办法,他的爱人天生厌恶西芹;加上胡萝卜和洋葱快速翻炒,用炖烂的西红柿酱和辣酱油低火炖五分钟。肉排单层铺在烤盘里,炖好的配菜浇在上面,用铝箔纸裹好,放进烤箱。装盘时用的碎芝士摆在料理台上,从南法运来的新鲜草莓还带着地中海的热度。他简单地擦擦手,换上另一张黑胶碟片——舒伯特,是他们都喜欢的音乐家。
刚才的电话没打通,他只好再试一遍。经过漫长又单调的等待铃之后,电话的另一头终于有了回应。
“嘿小玫瑰,你刚才没接我电话。什么时候回来?今晚有你爱吃的布丁呢。”
“你男朋友?”莫若瓦抱着手在走廊另一头等着马克挂掉电话,一起往停车场方向走去。马克轻快地笑着对她点头,行吧,恋爱中的人啊。
“他叫什么来着?”
“约翰,我们九个月前认识的。”走廊上白惨惨的光线也遮不住年轻人谈起心上人时脸颊的一片红晕,莫若瓦作为雌性生物的直觉让她来了兴趣:“你们怎么认识的?”
“噢……算是别人介绍的吧。”
“哇哦,运气真好。”她不得不感叹了一句。
“谢谢,我也是这样觉得的。”马克腼腆地笑笑,脸颊上还带着那抹粉色。
“那明天见,马克,记得明天把纸质分析给我。”
“好的,明天见。”
他们在停车场的岔路口分别。马克左拐右拐,熟门熟路地坐上停在角落的黑色捷豹的副驾驶。车内的空调早已调成舒适的温度,他懒洋洋地蜷在真皮座椅里,任驾驶座上的男人在他的头顶落下一个吻。
“辛苦了,小甜心。”
“你今天不该这么冒险地出现在现场,詹姆斯。”马克抬起头,对上早晨见到的那双绿色眼睛;绿眼睛的先生还穿着那身红白卫衣,不怀好意地笑了笑,发动车子,把他们带回家。
“只是想看看你工作时是什么样子。”
“谢谢你啊。没有你我的工作量会轻松很多。”
“你喜欢吗?那个小美人鱼。”詹姆斯把车里的音乐调小了些,音响里的奥塔维奥听上去更难过了。
“喜欢,但是,我觉得你能做得更好一些。”
“但是收获是丰盛的,甜心——烤腿排配炖菜,甜品是水果蛋奶布丁,听上去怎么样?”
“棒极了。我今天一大早就被你的艺术吵醒,现在别吵我,我要睡死在这个座位上。”
詹姆斯拉过后座的大衣,给马克盖上,脸上是欣慰的神色。最后一缕光线消失在路的尽头,他就这样带着他的爱人在黑夜中行驶,他带着爱人去看人世间所见不到的秘密。